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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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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之前基本上和你是兩條平行線狀態的人,同處一個空間,長期保持著各自延展不相交,忽然有一天,那條線脫離了原來的軌道貼過來——問:為什麽?

答:有所求。

這是霜娘再次看見周蕪蘭時的直覺反應,而她的直覺很準確,周蕪蘭進來坐下,努力說了一會茶點擺件繡活之類的鋪墊之後,就手裏揉捏著帕子,低下了頭:“我今天來,其實是有件事想求嫂子。”

霜娘等她這句話久矣,周蕪蘭的鋪墊其實不長,但她先時說話很有幾分心不在焉,人聊天聊得不順的時候,就會覺得度秒如年,時間好似被人為拉得漫長。這時總算見到戲肉,霜娘算是松一口氣,笑道:“妹妹請說。”

周蕪蘭的頭又低了點:“我聽說,靖國公府的三表哥下個月要成親了。”

“是的。”霜娘放下茶盅,略有些遲疑地看了她一眼,不是她要多想,這時代的表兄表妹還挺容易出事,雖然周蕪蘭也是有了人家的人了,不過這不表示她就不會喜歡上別人。但,找她說這個有什麽用?她連“三表哥”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呢。

周蕪蘭的下句句式和上一句基本一樣:“我聽說,嫂子到時候會跟太太一起去。”

霜娘的回答也重覆了上句:“是的。”

周蕪蘭的頭又往下低了點,低到霜娘快能見著她的後腦勺了,聲音更是微不可聞:“我有個不情之請,能不能請嫂子帶我一起去……”

這一句裏霜娘只聽見了幾個字,靠著心裏的預感,又聯系上下文才摸準了她的話,然後她就為難上了——這她做不了主,別說靖國公府是安氏的娘家,就算不是,只要是安氏領頭出門吃喜宴,那帶誰去不帶誰去都是安氏一言而決,安氏如果想帶這個庶女去,先前就會說了,既然沒說,那就是不想帶,她給幫這個忙,等於是逆著安氏的意思。

霜娘想了想,就委婉而又明白地拒絕了,不是她無情,而是以和這個小姑子的情分,還不值得她去婆婆那裏貼自己的臉面。

但隨後霜娘意思意思地也給她指了一條路:“妹妹要是想出去透透氣,何不直接去求了太太?那是妹妹的嫡母,我去說平白多繞了一道彎,太太不一定高興。”

“哦……哦,好的。”周蕪蘭站起身來,頭還是埋著,但這回霜娘的視角變成了由下往上,就清楚看見了她漲得通紅的整張臉。

……好像有點可憐。

周蕪蘭還不知道自己暴露了,喃喃著道:“六嫂,對不住,是我沒考慮好,來得太唐突了。”

她說著蹲一蹲身,再說得一句:“多謝嫂子提點我,我照著去試試。”

轉身就往外走,她要是繼續哀求或者糾纏,霜娘肯定不會搭理她,可她這麽快就走了,而且還是一副羞愧欲死的模樣,霜娘倒覺得過意不去起來——沒辦法,人心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。

“她這是怎麽了?”透過花窗見到周蕪蘭從臺階下去,一路埋著頭離開之後,霜娘好奇地扭回身來,問金盞。

她先以為這妹子和靖國公府的三表哥有點什麽,可看完她整體表現,有開口求人的窘迫,有被回絕後的失望,有近乎掩面而去的羞慚,但沒有一絲“心上人成親,新娘不是我”的傷心難過之感,所以,這應該是她發散想多了。

金盞一笑:“沒怎麽,我一說奶奶就明白了,過了這個年,五姑娘就十六歲了。”

“……”霜娘不明白,眨著眼求知,“所以呢?”

金盞微有詫異,旋即反應過來:“哎,有件事奶奶可能不知道,和五姑娘定親那戶人家的小爺,去年十月裏一病死了,那戶人家還算寬厚,沒怎麽啰嗦,兩家裏悄悄退了婚。”

霜娘真不知道,不過一聽時間點她也就釋然了,那正差不多是周連營受了傷被擡回來的時候,她沒接受到這個八卦很正常。

“所以五姑娘這是為了自己的終身,想出去使一使勁了”?霜娘道,跟著又有些不確定,“雖然十六歲是不小了,不過前未婚夫沒了才兩三個月而已,這就展望未來有點太著急了吧?”

從她的立場來說是沒覺得周蕪蘭這麽做有什麽錯啦,盲婚啞嫁的制度下,面都沒見過的兩個人能有什麽感情可言,周蕪蘭替自己打算很正常,但從風俗來說,她是應該低調一段時間的,最好過個一兩年,等知情人都把前事淡忘得差不多了,再來尋新人家比較好。

而且撇開這些不談,單從周蕪蘭的性情來說,她也不像是這種激進派的人啊。

她把這些和金盞說了說,金盞讚同她的判斷,不過——

“除了這個,我想不出別的五姑娘想跟太太出門的原因。”

這回霜娘也認同了她,周蕪蘭就是個標配款的豪門庶女,有著大眾版的未嫁姑娘想望,沒機會扯上多麽覆雜的恩怨情仇。

“不知道她會不會跟太太說,我看她臨走時那模樣,恐怕未必有那膽子。”道理很簡單,她要是敢,一開始就直接去了,犯不著拐個彎到霜娘這裏撞木鐘,畢竟她們那麽不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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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知道這點很簡單,金盞從正院打聽消息有獨門捷徑,這種無關要緊的小事,金櫻不會對妹妹吝惜。

怕周蕪蘭不會立刻有所動作,金盞特意隔了好幾天後,才去問了姐姐。

“有這回事?”金櫻微微皺起眉來,“五姑娘每日照常來請安,但從沒提過一句想跟太太出去的話。”

“姐姐不知道就算了,我就是隨口問一問。”金盞沒怎麽把這事放在心上,管五姑娘在琢磨什麽,反正奶奶又沒答應,吃不了虧。

但是金櫻深思起來:“不對,五姑娘是個挨兩下悶棍都不吭聲的人,沒理由忽然想要出起頭來。”

要說情理的話,其實金盞也覺得不大對勁,只不過周蕪蘭與她來說多少有些事不關己,她便沒有深究,這會見姐姐有些要過問的樣子,就道:“那我再細說一說?”

金櫻點頭:“最好一句都不要漏,都告訴我。”

“是這樣——”金盞便又把周蕪蘭的來訪從頭細說了一遍,她記得還挺清楚,因為周蕪蘭停留的時間不長,話也說得不算多。

完了兩姐妹又湊一起想了一會,金盞想不出合理的解釋,先放棄了:“我不懂,姐姐,你有頭緒了沒有?”

金櫻多想了一刻,之後也只能放棄,道:“暫時我也不清楚,罷了,事情沒個眉目,先不告訴太太,這一陣我想法盯著一點五姑娘那邊,看看能不能從她身邊的丫頭嘴裏撬出話來。”

又叮囑金盞:“這事你藏在心裏,別再告訴人了。”

金盞笑嗔著答應下來:“這還用姐姐說,我自然有數。”

周蕪蘭的事就此由金櫻接了手,接下來的日子再無別事,時間安穩地滑到了二月十六。

**

出行的車有三輛,安氏一輛,霜娘和秦氏一輛,落後還有一輛金櫻金盞等大丫頭坐的青油小車,車輛緊旁再跟著些次一等只能步行的丫頭婆子們,再外圍則是若幹男仆護衛,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靖國公府而去。

因兩家是至親,她們到得算很早的那一波,門口還不算擁堵,門房上迎賓的人隔著一段距離見到車上永寧侯府的徽記,不敢怠慢,飛向裏報,安公爺的長子安大爺親自迎出來,一直把安氏等人引到垂花門處,接到消息的安大奶奶正等在此處,各自見了禮,她就接著繼續往裏引路。

安氏由她獻殷勤地上來扶著,淡淡道:“知道你們今天忙,不拘叫個管事的來就罷了,何必你親自跑一趟。”

安大奶奶賠笑道:“姑母寬厚,晚輩們更該知曉道理,再說,只是來迎一迎姑母,也不費著什麽。”

安氏“嗯”了一聲,不再說話。

她這態度對比安大奶奶算是挺冷淡了,不過安大奶奶一點也不在乎,自己說得起勁:“老太太早就等在堂屋裏了,一直和丫頭們念叨著姑母怎麽還不來,我看呀,老太太盼姑母的心倒比盼新娘子的心還切呢。”

她說著“格格”笑出聲來,這話投上了安氏的緣,她腳下的步子不由邁得快了點。這一年來家裏接連有事,她脫不開身,幾乎就沒回過娘家,心裏豈有不惦記的。

一邊走,她一邊也和安大奶奶搭兩句話了:“老太太身子骨還硬朗嗎?”

“姑母放心,好著呢,”安大奶奶更來勁了,緊著道,“姑母見著就知道不是我哄人了。姑母知道,老太太的頭發白了好些年了,可大年初一那天,丫頭給老太太梳頭,姑母猜怎麽著,竟忽然發現老太太新長出了十來根烏黑的頭發來!那丫頭先還以為起得太早,光線不好看錯了呢,特特多點了盞燈,再一看,半點沒錯!姑母說老太太這精神好不好,別的不論,這返老還童的事我們都以為是書裏編的呢——”

安大奶奶好口才,知道安氏喜歡聽老太太的事,就東一句西一句扯了一大篇出來,一路都不冷場,直說到了安老太太住的大院裏才歇了嘴。

丫頭挑簾,諸人進去廝見行禮等自不必說,安氏與母親許久不見,乘著新娘子沒迎來前的一些時間想好好說一說話,就與安大奶奶說了一聲,讓她把霜娘和秦氏先引領去專門招待女客的花廳裏坐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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